我所见过的“胡子头儿”邓爷爷(五)

　　我所见过的“胡子头儿”邓爷爷(五)

　　文/于世涛

　　据邓爷爷讲，胡子们把带有围墙的院落叫“窑儿”，把有枪护卫的院落叫“响窑儿”。那时，村子里有钱有势的富户一般都养有炮手，高筑土墙，修有炮台，由炮手在炮台里昼夜值班，持枪护院，专门防御胡子的抢劫。这就是所谓的“响窑儿”。

　　那一年，报号“小辫占北”的“绺子”要到老家东平顶山“打尖”（方言：吃顿饭就走），可村里的董姓大户坚决不干，公然对“绺子”宣称“响窑儿”。其实，董家炮台里只有两杆“汉阳造”步枪，子弹十余发，根本就对付不了这支枪多人多的“绺子”。

　　胡子头儿“小辫占北”只是带着“绺子”路过此地，并不想“砸窑儿”（抢劫），更不想砸“响窑儿”，怕伤了弟兄。就派人往炮台上喊话，声称不让“打尖”借道（方言：打此过去）也行。可炮台里的炮手更加得意忘形，坚决不允不说，还开枪差点打死喊话的胡子。这可把“小辫占北”惹怒了！他咬牙切齿地发誓要踏平东平顶山。

　　战斗从天快黑的时候打响了。胡子们的枪声很密集，炮台上的枪声稀稀拉拉，到后来炮台上就没有枪声了。但胡子们还是不敢进村，生怕自己“贪横梁子”（土匪黑话：被枪打死）。

　　大约月亮挂上树梢的时候，从村子里影影焯焯走出一个人来，边走边喊，“并肩子”（土匪黑话：弟兄们），快进村吧，炮台上没“飞子”（土匪黑话：子弹）了。

　　胡子们一看这个人是“连旗的”（土匪黑话：一伙的），是前不久刚刚“靠窑儿”（土匪黑话：投到一个绺子）的“皮子”（土匪黑话：新入伙的小胡子），匪徒们就一窝蜂似的冲进了村里。

　　原来，这个“皮子”是个光棍汉，是董姓大户的远房侄子，就是他鼓动董家炮台报“响窑儿”的。他明明知道这个“响窑儿”枪支少弹药不足，根本不是这支“绺子”的对手。但他为了能够得到炮台上的步枪，就使计让炮台里的炮手首先开枪，激起“绺子”和董姓大户的矛盾。等炮台被攻克之后，他首先抢得了一支步枪。因为“绺子”里的规矩是按人、枪和马匹“分篇儿”（土匪黑话：分红），人马枪齐全的分一份，有人有枪的分半份，不出人入伙只出枪的分四分之一份。

　　胡子们砸开这个“响窑儿”之后，在村子里住了三天，“小辫占北”下令除不许“压裂子”（土匪黑话：奸淫妇女）之外，可以大抢三天。听妈妈说，这帮胡子们见啥抢啥，进屋就直奔箱柜乱翻，金银首饰不说，就连被面和包袱皮、棉袄棉裤啥的也都抢走了。

　　还别说，这支“绺子”还算“仁义”，只抢东西，不祸害女人。一开始，几个胡子找人去给大当家的“小辫占北”做饭，妈妈害怕不敢去。但最终不去不行，就跟着年龄稍长的邻居大妈等一起去给胡子头儿做饭。

　　妈妈说，她进屋时胡子头儿“小辫占北”正躺在炕毡上抽烟，看上去就是一个干巴瘦的小老头儿，说话挺和气的。大妈问，做啥饭？一个“崽子”说“飘扬子”。大妈不懂得啥意思。那个“崽子”刚一瞪眼睛，“小辫占北”就“哼”了一声，“别难为她们了，赶紧包饺子去。”

　　大妈这才知道胡子头儿要吃饺子。

　　三天以后，“绺子”要开“挑”（土匪黑话：开拔），“小辫占北”给做饭的妇女们每人一块新被面，算是对大妈及厨房的奖赏。妈妈胆儿小，没敢要。

　　后来妈妈说过，那次胡子们可把老百姓给祸害苦了。大牲口所剩无几，猪鸡几乎杀绝，但好在没伤害人命。

　　唠起这事的时候，邓爷爷总是摇头晃脑地说，“绺子”里的规矩是劫富不劫贫，如果那天不报“响窑儿”，你们村子就不会遭此劫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