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年

散文随笔 (61) 2022-06-07 23:00:27

  外婆家的年

  文/吴琼

  过了冬至,年关便不远了。中国有很多个传统节日,历史悠久,充满了神话色彩,有故事可讲。在这些节日当中,春节是最受重视的,它既代表着旧的一年的结束,又意味着新的一年的开始。但提起这个节日,我们很少说春节,通常都叫做过年。春节体现出了规范的词汇和书面化的口吻,又好像是在说一个春天的节日,而过年更加接地气,更能让人感到是从古老的中国、传统的民间、迎着几千年风雨沧桑而来,更能让我们的眼前浮现出崭新的红棉袄、手工裁剪的红窗花、插在冰天雪地里的糖葫芦......况且,按照我们老祖宗的传统风俗农历纪年法,一年的终了和另一年的开端,可不就是过年吗!

  我的童年是在外婆家度过的,那个时候,外婆在,外公也在,我有三个舅舅和三个姨妈,倘若他们同时带着孩子出现在外婆家,那种热闹的氛围,就算是不办年货心里也暖极了,比人们通常意义上所说的秀色可餐更为诱人。而外婆家的年货大都也确实不是买来的成品。外婆有一双巧手,常听说她还是一个小姑娘的时候就跟着人家学刺绣,我至今还保留着两幅她绣过的花鸟图案。可是后来,外婆患上了白内障,自我有记忆的时刻起,便没看见她做过刺绣,手腕和手指的关节也变得格外粗大,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为我们做棉袄棉裤。对于年轻时在工厂里做过弹棉花女工的外婆来说,辨别棉花的质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买回棉花来依照衣服和裤子的形状裁剪布料。那个时候,做棉袄棉裤的料子都不是一整块的布匹,而是一小块一小块各种布拼接而成。令我觉得神奇的是,外婆不但拼接出来的图案衔接完好,看不出拼接感,就连我们的尺寸都不需要用尺去衡量,而是直接用手一掌一掌地划过我们的身躯,便能做出来适合我们穿的大小。当时我觉得那是她们那一辈人惯用的丈量方法,她的手掌就相当于量尺。而时隔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是因为我们就在外婆的心里,哪个孩子一年长了多高、多胖她都了如指掌,根本不需要去测量。所以,那个年代虽然冬天的气温比现在要低,也没有现在这些羽绒、白鸭绒、羽绒棉之类的更高级的填充物,但外婆做出来的我穿着还是格外地暖。

  其实最让我兴奋的环节还是做吃的。中国人的习俗,逢年过节,吃是一项最重要的内容,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桌美食更能表达中国人对重要日子的隆重庆贺,以及对客人的欢迎和对家人的犒劳。一下子准备这么多的食物,自然是需要冰箱的,但在我的老家东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是根本不需要冰箱这样的大家电的。以这里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家家户户还都住着平房,室外就是个天然冰箱。东北人过年喜欢准备很多面食,做好之后直接放在院子里,冷冻效果只会比冰箱更好,而且大雪可以净化空气,在冰天雪地的户外非但不会弄脏,反而更干净。饺子是必备的,以猪肉馅儿的水饺居多,若是牛羊肉的,通常会蒸着吃。配菜最常见的是白菜、萝卜和青椒,我最喜欢吃的是芹菜馅儿,外婆总会多包出一些来。可我总想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都认为将饺子包成圆形是正宗的,圆圆滚滚的形体,吃的时候夹起来又掉下,一口放进嘴里还太大,分成两口来吃又不容易咬开。于是刚刚学会包饺子的我常常将饺子包成长长的形状,所以外公总是说我包得太难看,平时吃可以,但过年这么隆重的饺子总也不让我动手。

  笨拙一点的人家会蒸上一些馒头,但像外婆这样的巧手,不但要蒸馒头,还要捏出各色花样来,不需用模子刻印,直接自己动手制作。每一种花样都要配上不同的馅料加以区分,但这里的馅料就跟饺子馅儿大不相同了,而是一种甜食了。自家烀熟的红小豆手工捣碎,本来就带着些许甜味的红豆沙,只需再加入少量白糖即可;秋季里采摘的玫瑰花瓣用红糖腌制,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醇香;用肥肉炼出的油将核桃、芝麻、花生炒熟碾压,配以切碎的红枣。有的捏成寿桃,有的捏成花朵,有的捏成鲤鱼,有的捏成看不出是喜鹊还是燕子的鸟,总之都是吉祥如意的象征,更好的,是做成了一个胖胖软软的手的形状,前面用刀背压出五指的痕迹来,被称为佛手,这大概是中国人最美好的寓意了。这些面食被东北人叫做饽饽,也就是干粮的意思,但干粮这个词儿,给人一种干巴巴、硬邦邦的感觉,而饽饽,从字面和读音上来看都要可爱得多。那几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外婆那双长满了雀斑的手,握着一团白面揉来捏去的不多时,那团普通的面就变了花样。

  等到孩子们都能聚到了一起的时候,是年味儿最浓的时候,外公常常指着疯作一团的我们怒声说:“再也不能让这几个小孩儿到了一起,作得能把房盖掀起来!”而我们对此只是哈哈大笑,他也一直都是欢迎孩子们来的。疯够了我们就开始在吃上做文章,糖是一定会有的,而且很多。小孩子由于嘴馋,忍不住咀嚼,总是喜欢吃那些奶糖、皮糖之类的能嚼得动的糖,而把那些硬糖块儿都丢在了一边。将糖吃下去只是吃糖这一环节的一部分,更为重要的是吃完糖之后还要将糖纸攒起来。那个年代的糖纸不是像现在这样塑料的、玻璃纸的、透明的,而是一方比平时书写用的纸更为柔绵劲道的纸,外皮打着一层蜡,摸上去油油滑滑的,撕开来不是一下子就断了,还能看到藕断丝连的状态。于是,比较谁攒的糖纸多、谁的糖纸新奇好看,又成了过年期间我们的一大乐事。

  如今,二三十年的光景过去了,年还照旧过,可外公已经不在了,外婆也不再做那些东西了,从平房搬进了楼房,也没有了院子里的天然冰箱。孩子们都已长大,甚至开始变老,各自有各自的世界,过年时再也聚不那么齐全了。外婆家的年,只剩下了我的回忆。

  姓名:吴琼

  简介:吴琼,女,1986年生于吉林省蛟河市,毕业于牡丹江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在校期间与学友创办文学社,并出版报纸《镜泊学魂》,自2003年起开始在《蛟河市作文报》上发表散文、诗歌,吉林市诗词学会会员,现就职于蛟河市统计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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