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乡愁

散文随笔 (94) 2022-06-07 16:56:22

  铁路乡愁

  作者:王恩豫

  背影又是一个樱花盛开的日子,火车从一座幽深的隧道里驶出来,忽然就停泊在这小站上。快三十年了,那一天已经十分遥远,我走下那趟火车,第一次来到这深山小站。那时候铁路才建成通车没几天,一切都是新的,而小站恰似汪洋大海中一座小岛,形单影只,远离人间。因此,我们很快就心慌意乱了,有人闷着声说,这么个鬼地方,鬼都不下蛋!我却深深地叹口气,绝望地将行李扔在站台上,再次举目四望,发现那山更高更吓人,站台下那两根闪着蓝光的钢轨更冰冷了。但终归是听着嘹亮歌声长大的,没有穿上铁路制服前,我们经常聚在一块儿畅谈人生。所以,学习父辈,像他们那样去建功立业的念头早已根深蒂固。可是,小站又实在太小太偏僻了,如此狭窄的天地,那句″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励志名言可否在我们身上应验?这时从远处的铁道上走来一个男人,壮硕的身体,黝黑的皮肤,一身蓝色的铁路制服,扛着一把十字铁镐,整个样子好似一尊活动的雕像。他脸上显出一抹兴奋,对我们说,俄的神,说话的人来啦!我们问,师傅,你在这小站工作?他说,没错。我们又问,你都做什么工作啊?他哧牙一笑说,数枕木呗,每天一次,发现哪根枕木朽了糟了,叫几个人去换上新的,就和我当年寻人打架一样,瞧谁不顺眼,霹雳啪啦修理一顿!我们笑了,他也笑了。喂,都打起精神来,愁眉苦脸的看着叫人心烦。应该每天仰天大笑,这样你们才年轻,山外那些漂亮的姑娘才会不请自来!随后,他走了,踩着钢轨间那一排排忱木,身影踽踽的,却把一首歌留在那枕木间:你别问我是谁?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有太阳般的神力,更有月亮的清辉……后来,我们就开始了小站的驻守工作。也许是因为他那天携歌远去的身影深埋于心间。总之,那年复一年的驻守虽说充满了孤寂,可心里始终装满了激情。所以,很难忘那个背影。今天,我重归小站,而身份却变成一名铁路退休工人。小站旧貌换新颜,铁道两侧多了好些美人蕉,一丛丛绽放着粉红色的花朵,令小站多了一分娇美。这时一趟火车驶进小站,下来几个年轻的男子,拖着拉杆箱,青春的脸上写满了朝气和兴奋。哦!是来小站工作的大学生,如同当年的我那样,小站即将为他们开启一道人生的大门。那一刻我忽然生出一个冲动,很想迎住他们,给他们说些什么?比如说小站虽小,可天地宽广,你们可以领略别样的人生。但忽然间,我又想起数十年前那个背影,于是我情不自禁的撕开嗓门儿,唱着歌大步而去:你们是一群小鸟,展翅在小站的蓝天上,阳光温暖着你们,令你们飞成一群翱翔在天地间的大鸟……

  照片照片取出来了,共计十四张。我们前后站成两排,同那种众多人集体合影如出一辙,面对照相机的镜头,满脸灿烂,异口同声喊一声茄子!于是,一张携着岁月痕迹的照片便留了下来。终归是手机横行的时代,照片很快就在朋友圈群里疯传,穿着笔挺的铁路制服,戴着大沿帽,扎着红领带。但一个个已两鬓斑白满脸沧桑,只有后排一角的赵头发依然乌黑,神情依然是那么青春,而身上那套铁路制服却令人陌生,应该算是数十年前的样式了。难道是摄影师移花接木了?是的,摄影师把一段过去的岁月移了过来。那年,我们十五个人来到小站,终于如愿以偿地工作了,而且是响当当的铁路工作。所以,那时候大家都想凭着那两根钢轨一展宏图。可随着岁月无声无息的流失,我们好似一群离巢的鸟儿劳燕分飞,天各一方,要么开起了火车,要么仍然驻守在小站。但万变不离其宗,铁道仍然是工作的中心点。因此,我们把来小站那一天设为纪念日,大家不约而同来小站聚会,举杯畅饮,共叙往事。说到忘情处,或泪洒衣襟,或畅怀大笑……一年又一年,大家纷纷退休离开了那小站。然而,岁月却偏偏爱捉弄人,赵却首先脱离了这一次又一次的聚会。多好的一个人啊!英俊,健康,爽朗,搁在今天随便梳理一番,大街上走一圈下来定会迎来粉丝们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尖叫。而我对他更是怀念无限,那一年青工大比武,我们彼此较劲又彼此鼓励,一次次比赛下来后,我和赵合成一组,来日将要去铁路局进行最后的角逐。那天,夜深人静,我和赵躲在招待所的后院里苦练,明天的比赛毕竟是高手云集,所以我的内心里非常忐忑。但赵激励着我,我一次次苦练,他一次次掐秒表,至到凌晨时分,才恋恋不舍地回屋入睡。我刚拉开棉被躺下,赵忽然过来贴着我的耳朵小声说,达标了,时间少了二十秒。我一颗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时至今日,再次想起这件事,我恍然发现赵那天分明在故意瞒着我,怕我掉以轻心……后来,赵却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夺去他才三十岁的生命。忽然有一天,我们到了即将告别铁路的年龄,这时有人提议拍一张集体合影照,像当年那样意气奋发豪情满怀。于是,都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那一套留作纪念的铁路制服,一番穿戴好后,相约着来到市内一家影楼,依个子大小站成两排,挺胸昂头,正准备迎着摄影师的手势齐声高喊茄子时,有人说,少了一个人。谁?赵!我们顿时神色怆然,半天静默无语。这时有人问摄影师,可以补上他吗?只当我们又回到了小站去报到那一天。摄影师当即表态,没问题,只要有他的照片,我用电脑合成,绝对以假乱真。随后便有了这张十五人的合影照片,带着岁月流失的痕迹,头发花白,老态龙钟,惟有赵的青春岁月最明显,令人忍不住又想起那一段小站的岁月。

  春运又开始春运了,那该是一个多么令人心动的时刻啊!那些远走他乡去外省打工的人,终于企盼到这一天,岂能不归心似箭?但小站只是他们短暂停留之地,下车后又要急三火四地搭乘汽车,朝那远在山坳里的家赶。

  因此,小站人山人海的画面仅仅是一杯茶的时间。可是,我喜欢,我渴望。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操着几乎相同的口音,从那小慢车上涌了出来,令小站顿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可往常却不是这样,从早到晚始终静悄悄的,好不容易等来那趟小慢车,而下车的人却寥寥无几,好像谁撒了一把黄豆在草丛里,转眼间便无了踪影。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一个鸡毛小站,一条铁路,一排房屋,如一枚落叶飘落在这秦岭山中一道褶皱中。所以,远离人烟很正常,安静和孤寂更正常。可花红柳叶,小站总会有如花一样绽放的一天。比如今天一一我兴奋之余,心里却装满了紧张,紧张是因为我乃小站一名常年驻守的铁路工人,春运期间临时来站台上维持次序。而兴奋当然是不言而喻了。因此,我很想堵住其中一个人,领到我的宿舍里,先把妻子托人捎来的五香牛肉端上桌,然后倒两杯热茶,以茶代酒,举杯共饮。之后就开始推心置腹地畅谈,说人生的艰辛,论山外世界的天阔地高,但最多的时候我静声屏息,听来人诉说山外的故事,诸如那日新月异的高铁,那一座座横空出世的悬索桥,那车水马龙的城市,以及他们的家长理短,打工时的如歌往事等等。来人说累了,我便开始讲述我和小站的故事,平日里如何养护铁路?雨季时如何去防洪抢险……等等。哦!不能,都不能啊!此时此刻,他们归心似箭,我则必须集中精力,引导他们有序地走出车站。咦,这是谁在说话?柔声细语,原来是一对情侣,那女子小鸟依人一般贴着男子。先去我家拜年。不,去我家!好,就依你,但先让我亲一口。这么多人?人多怎么啦?我亲我媳妇,天经地义!……走了,俩人低声细语着从我面前走过。我忽然想起我自己远在百里之外的家,心里一跳,朝着他们那渐渐远去的身影,情不自禁道了一声:朋友,愿你们永远花好月圆,咱们来年春节再相见!

  回家过年到家了,又是一年没回来了。但小站好像变化不大,那几排青砖红瓦的房屋,那条蜿蜒而去的铁道,那状似月牙的站台,都是熟悉的,只有那几个在铁道上干活的人挺陌生,看来小站又来新人了。车站尽头便是他的家,而父亲照例又站在那门口。一年没见,他似乎又老了一大截,白发,皱纹,微驼的背和竭力抑制的喘息。但那一身陈旧的铁路制服是熟悉的,和尚领,凸着铁路路徽的胶木钮扣。算起来,这身衣裳还是父亲退休那年领的,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母亲正在屋里忙着做饭,噼里啪啪啦的,令整个家都弥漫着一股饭香味。他太熟悉这股香味了,那时候这香味开始四处扩散时,新年也就姗姗而来了,他急不可待地穿上母亲缝制的新衣裳,跑出家门想让外人来看。可是,谁来看呢?小站就那么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既没有街道,又没有电影院。所以他只能顺着铁道外那条小路来回走一趟,以此来享受新年新衣的快乐。此次他回小站过年,目的只有一个,动员父母搬离小站,去省城和他一块生活。为此,他告诉母亲省城那套房子已经装修好了,小区的环境很不错,花花草草跟公园一样。等过完年你们就随我一块儿走,家里这些锅碗瓢盆全部都扔掉吧。母亲说,你爸不会走的。说话间,该吃饭了,可怎么不见父亲的人影呢?他正想问母亲,父亲却忽然进了屋,径直去里间抱出一套被褥。父亲说,我在乡政府给你借了一间房子,那儿离铁道远,听不到火车叫,不影响你睡觉。他大声说,老爸你太小瞧我了,我可是打小就在这儿听着火车声长大的啊!可到了夜晚,他果真被窗外来去的火车吵得难以入眠,他先是默默的数羊,后来便开始心烦意乱,到最后生竟出一个恨。但恨谁呢?这间已经五十多岁的老房子?还是这偏居一隅的山区小站?忽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哦,是父亲,显然是来查看他睡觉的情况。于是,他静止不动,然后故意扯粗重的鼾声。不知不觉年过完了,他该离家回归那个已经生活二十多年的省城了。同往常一样又是父亲送他,依然是他走在前,父亲跟在身后,步伐颤颠抖抖的,几乎每一步都是气喘吁吁。他到了检票口停住脚,回头看着父亲轻声说,老爸,就这么定了,开春我来接你和我妈去省城。父亲说,你那里太闹心啦,车来车去的,晚上老是被吓醒。他脱口说,这里火车声更闹,都五十多年了,你难道还没有被它闹够啊?父亲静默不语。后来,他就随火车走了。

  声音一家川菜馆,好似一块巨大的方砖,冷眼旁观着周围车水马龙的街道。我和李几杯酒入肚,脸都变成了肥润的猪肝,彼此相看都陌陌生生的。而他眼里却浸出了一种浓浓的愁,可能是他八十岁的老父亲离世所致。他告诉我,老父亲在一个小车站干了多半辈子铁路工作。我说,我知道,一个巡道工,每天守着铁道日出而去,又日落而归,兢兢业业,没有出一次差错。那里山连着山,奇峰陡耸,裸石嶙峋,景色壮美的惊人。但人烟稀少,若不是有火车驶来,山外的人做梦也想不到,那里会有人在日夜守护着一条铁路。他显出满脸惊奇,你怎么知道?我说,我曾在那条铁路线上工作了三十多年。他说,那我的故事你一定能听懂。于是,出现了一个画面,湛蓝的天,迷蒙的雨,湿漉漉的雾,黑魅魅的山,阴森的峡谷,铁道正好穿过那峡谷,弯弯曲曲地甩出一段又一段好看的弧线。因此,很静的,只能听到怪兽叫和鸟儿的咕咕声。父亲就行走在这一段铁道上,再生布缝制的工作服,柳条编织的安全帽,一把七斤半重的十字铁镐,日复一日的巡查那两根长长的钢轨。李告诉我,那时候学校停课闹革命,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光都泼洒在那一段铁道上了。他头一次随父亲去巡查铁道时,前不见村后不靠店,雾气很快浸透了衣衫。他有些害怕,忍不住问父亲,怎么没有人呢?父亲说,我们就是人。他又说,我怕!父亲一笑,双手拢成一个喇叭,冲着前面的铁道撕开嗓门喊叫起来:啊一一一哦一一受惊的鸟一下子布满了天空,周围一片哇哇声,海水涨潮一般铺天盖地,似乎想淹没他和父亲。但只是一瞬间,那潮水便退去了,山和铁道又坠入到沉静中。后来,学校复课了,可那学校远在十公里外的乡村。他每次去上学,总是先由父亲领着走上一段铁道,然后他独自走完乡村小路。当然了,父亲每走一阵,照例会吼叫一声:啊一一。渐渐地他发现父亲每次吼完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满面红光,精神亢奋。可他觉得,父亲就是一只叫春的猫。再后来,他长大了,可以独自一个人行走那一段铁道去上学了。这时候他才知道父亲心中那只猫实在太大了,大的令他心里也跑进这么一只猫。如今他也过了花甲之年,头发花白,已经习惯所有的生活方式了,可深更半夜他常常被一个声音惊醒。我对他说,你此时此刻很想吼一嗓子吧?他点点头。我说,那就吼吧,扯开嗓子想怎么吼就怎么吼。于是他环顾四周,发现屋里人很多,一个个西装革履样子斯文。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推开窗户,面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啊一一哦一一。可惜那儿车来车往,人如潮水,喧嚣声不绝于耳,他的声音如同鸟鸣,瞬间就被吞噬了。但我还是看见他那眼睛里泪花朵朵……

  老拳又是一次同学聚会,年过半百之人,模样陈旧,周身上下松松垮垮的堆满了赘肉,推杯换盏之间,话题扯到各自的工作上,这个说他在政府部门,工作不累,就是酒局太多,每天都有喝不完的酒。烦透啦!那个说,在电力局混了一个小官,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有人大言不惭地说,这辈子跟了个好领导,儿子进了县政府,下一步等儿媳妇调进去,我这人生就算圆满了。惟有我和周默默然无声,我们都从事着铁路工作,工作之地乃山区小站,同一条铁路线上,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年难得见上几次面。偶尔打个电话联系一下,话题却始终围绕着工作转,比如说设备大修了,又要忙活几个月了,你问我答,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此此刻我和他去说话就显得有些笨嘴拙舌,只好埋头饮酒,一杯接着一杯,不一会便晕头转向了。

  而金却神采飞扬,那话稠得好似一瓶蜜蜂被他泼洒在桌子上。他有理由话多,那年他和我们一块参加铁路工作,本来可以同甘共苦,他因为盗窃铁路器材而被单位除名,从此声名狼藉,成了一个被人说教的反面典型。不想数十年后当他重新出现时大腹便便,颐指气使。此次同学聚会就是由他牵头组织的,四十来个人所有的费用皆有他承担。此时的他吐着烟圈,呷着酒,满脸歉意的说,对不起众同学啦!叫大家受委屈了,都怪我手下的人不会办事,说好去陇海大酒店,可人家要接待一个旅游团。真他娘的笨!用钱砸呀!算了,不说这事了。来,为同学们再次相见干杯!金说完端着一杯酒来到我和周的桌前,很热情地看着我俩说,老同学,一别多年,还蹲在那小车站吗?我听出他把驻守说成蹲,于是故意装出很豁达的样子说,蹲着好啊,可以令人两腿发麻老眼昏花,什么都看不清!金哈哈一笑,是啊,老眼昏花,可我瞧你这身铁路制服就眼花。说完贴近我怪声怪气你说,我们那里的杀猪匠也穿你们这身衣裳……晃着肥硕的身子走了,去给下一桌人敬酒。渐渐地到了高潮,这时周忽然走向金,拍了他肩膀一下,做了一个外出的手势。于是,俩个人一前一步出大厅,不一会又回来了,但只有金一个人,神情沮丧,嘴唇上有一抹红色,步子踉踉跄跄的好像身子被什么东西突然砸了一下,就见他一屁股陷在沙发里,默然无语。回家的路上,我问周,你刚才把金叫出去干啥?周说,赏了他一记老拳!为什么?杀我行,可糟践我这身衣服不行!

  旧地重游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他重返小站,红色的上衣,黑色的裤子,橙色的棒球帽,穿戴虽说充满了青春的朝气,可那脸上布满了皱纹,步伐也有些琐碎,可知他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走在那熟悉的站台上,以为会同往日那样有人快步迎过来捣他一拳。可是没人来,而人却不少,其中几个人还穿着铁路制服,只是样子有些陌生,显然是他离开小站后来的新工人。他有些失落,皱起眉头,嘴里嘀咕不已,怎么还这么小?不敢想啊,我那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感慨着,顺着一条由碎道砟铺垫的小路来到了工区。依然是他离开时那个样子,围墙下生长着一丛丛美人蕉,院当中一颗巨大的柳树,树下是一方石桌,围着石桌摆着几个石凳。时间真快啊!这才告别小站三年,人就换了一茬,真应了那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但这儿不是军营,是一帮工人维护铁道时的驻地,好在还有几位昔日的工友,他们很快围拢住他。久别重逢,话多的顿时令他应接不暇,这人说,你无事一身轻啦!那人说,算你有眼光,老早在城里买了房,这会儿也算是一个城市人啦,悠哉乐哉,神仙也不过如此啊!他叹口气说,可我这神仙远离人间烟火啊!说话间开始吃饭了,几盘菜,五颜六色,摆在那石桌上。大家围桌而坐,他从双肩包里拿出几样零食小吃来,油炸花生米,锅巴,怪味胡豆,五香牛肉等,其中还有两瓶酒,这些都是他上火车前买的。可工长对他说,规矩你忘啦?他朗声一笑,没忘!我这酒瓶里装的可不是酒,是茶水。我人虽说走了,可心里还存着咱那规矩哩!于是把那茶水倒入武松碗里,那碗黑而大,因状似电视里武松饮酒时那只碗而得名。几个人举起碗,相互一碰,然后滋地一声,茶水下去了一大半。他道了一声,爽!脖子一扭,脱去那件红色的上衣,一甩,衣裳落在身后的树杈上。有人提醒他,小心感冒。他说,这才好,正好来个以毒攻毒!说完脚一抬,索性蹲在那石凳上。天渐渐地黑了,有人拉亮了电灯,那灯正好悬在几个人的头顶上,灯光黄黄的,顿时引来好些小飞虫,嗡嗡地围着他们上下翻飞,似乎也想跟着畅快一番。他要去厕所,于是问,还是那个厕所吗?四个坑,一个小便池,抬头望天,低头见粪水?有人说,早就改造成文明厕所了,同你家里的一样,水洗水冲,方便透啦!他道了一声好!那就去享受一次。于是去了后院,可当他走到美人蕉旁那片菜地前,忽然停住脚步,望着菜地里一片葱葱绿绿的蔬菜在心里说,兄弟们,从今往后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给你们提供饮料了,对不起啦!他说完这话眼睛忽然湿了……一完一

  陕西省宝鸡供电段:王恩豫

  已发表散文小说一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中国铁路文学》《北京铁路文学》《天山路》《驼铃》《都市文学》《芳草》《人民铁道报》《陕西工人报》等报刊杂志。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