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铁道兵的故事

　　八一建军节快到了，我的铁道兵转业的朋友在朋友圈里转发了我写的《远去的铁道兵》后，又有人找到我，想给我再讲讲铁道兵的故事，我欣然应允。我知道，他们，还有被撤销的解放军基建工程兵等在国家重大工程建设项目中专啃硬骨头、专打攻坚战的部队，这些在和平年代奉献了青春、热血和生命的战士，是载入我国历史发展史册的功勋，理应成为这个时代最可敬的人。

　　那位朋友说，“八一”是凝聚老战士感情和力量的节日，是铁道兵战士怀旧的节日。因为那铁色般的军旅生活，因为那血与火、生与死的洗礼，培养了这些当年的“铁兵”宽广的胸怀和坚强的意志。

　　我不知怎样与他们交流我的感受，但我能理解他们在铁道兵撤销三十多年后还依然对那段经历一往情深，理解他们诚挚希望当下能有更多的人了解那段当年正值青春时期抛洒在天山深处的峥嵘岁月……那些年，我们一起叠被子，一起吃同一口锅里的饭，一起打扫营房，一起冒着风雪顶着酷暑训练，一起咬着牙摸爬滚打，一起开班务会，一起扛枪，一起敬礼，一起穿新军装，想家时一起哭，开心时一起笑，有任务时一起上，有困难了一起帮，有危险一起争着上，军营给了我们无数个第一次。我听着这位当过铁道兵的朋友一口气给我讲了这么多“一起”，让我心里除了崇敬还是崇敬。是呀，当兵的经历是一杯醇香的美洒，是一次光荣的旅行，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正如这位朋友手机里一直保存的他的战友发给他的一段话，虽然我们来自五湖四海，虽然我们讲着不同的方言，但是我们一起扺足而眠，诉说心事，你就是我真正的兄弟。战友，还记得吗？有一种被子叫豆腐块，有一种游戏叫举枪蛙跳，有一种梦游叫查哨，有一种散步叫徒步行军，有一种起床叫紧急集合，有一种眼泪叫流血流汗不流泪……

　　此时，我只有倾听的份……“那是在一个夏天，铁尔慢隧道口前平台上的各种车辆穿行不断，满载工程材料的‘亥’字车辆，工地上、隧道里的风枪声声、炮声阵阵，军营里军号激昂、歌声嘹亮，又把铁尔慢隧道口变成一片火热的工地，沸腾的海洋。出于好奇，我利用午休时间前往筑路现场，那么大马力的推土机，那么庞大的机械群，如果没有当铁道兵的生涯，是难以见到的。筑路工地马达轰鸣，尘土飞扬。回来的路上碰到一位放牧的蒙古族老乡，他对我说：‘哎！当奔的（他把兵念奔）你们铁道奔太厉害啦！铁路嘛一天一个样、一天一个样子嘛！’是的，在南疆铁路建设中正如那位蒙古族老乡所说，厉害的铁道兵立下了汗马功劳……这里每天随时都有危险,天气变化多端,一会儿烈日如火,一会儿大雨如注。我亲眼目睹过因铁尔慢隧道里发生事故战士们不顾疲劳,不顾生命危险，连续奋战几天几夜，拼命抢救战友的过程。机械用不上，他们就用肩扛用手扒，手磨破了，顾不得去包扎，雨水汗水湿透了衣服，顾不得换，渴了喝口凉水，饿了吃个冷馒头，累了打个盹，起来继续救人……”

　　我的这位朋友当年是在机务连，他说：“那时候蒸汽机车驾驶室里烟熏火燎，圆头灯、黑烟囱、大煤兜，这是蒸汽机车留给我的印象。我们从当兵那一天起火车‘呜呜……’的汽笛声、车轮的‘哐啷哐啷’声，是我们每天都能听到的‘火车进行曲’”。而如今，蒸汽机时代已经远去，蒸汽机车也早已成为“传说”。

　　朋友喝了口水，说：“有一首唱雪莲花的歌你听过吗？那其实是唱给铁道兵的。我这有歌词，你看看……”我接过这位“铁兵”递过的一个笔记本，看到上面抄写的歌词：“雪莲花呀，雪莲花，天山之巅你安家；狂风暴雪你不怕，傲雪盛开满山崖。雪莲花呀，雪莲花，志在天山把根扎；哪里寒冷哪安家，高山峡谷踩脚下！雪莲花呀，雪莲花，任凭风吹沙石打，你仍然洁白如暇，含笑怒放在山崖。雪莲花呀，雪莲花，是你坚强的信念，钢铁般的意志，血染的风采，把青春焕发！雪莲花呀，雪莲花，你把美丽献给人间，却永远傲立在风雪山崖！啊，美丽的雪莲花，你永远含笑盛开在满山崖！”我想起来了，以前就听说过有一位甘肃籍的新战士为报答一位随军医院年轻的的女护士，孤身深入天山深处采摘雪莲，结果迷路冻死在山上。等战士们发现他时，他坐立的岩石旁还立着一杆钢枪……

　　这位“铁兵”讲起了他的指导员，他说他们的指导员对战士和蔼可亲，有着南方人聪明能干的性格，而他最大的爱好是吃狗肉。当时，在人们物质生活还不太富裕时期，他们几个勤杂班的战士为了弥补对食肉的渴望，也不知道谁出的点子，把空帐篷里放点骨头，当作诱饵，引诱地方老乡的狗进入了帐篷，然后哥几个一起吊狗、灌水、剥皮、清洗狗肉，烧水炖肉扑鼻而来的香味引来了晚上查房的指导员，大家想完了，闯祸了，只见指导员看了看热气腾腾的房间，再看看已经煮熟的狗肉，说了句：“这狗肉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不给我汇报？明天勤杂班到连部作检查。”大家都害怕了，有人说指导员我们错了，干脆把狗肉倒了吧。指导员大声说，怎么能把这么好的狗肉倒了，并嘱咐说，以后查房最后一个就是勤杂班了……那情景让我们至今也难忘记。

　　你想，那个年代，我们都是全国各地来的年轻人，本来就对新疆抱着好奇的心态，再到这么寂寞的地方，怎能不惹点事呢？当然，当地的维吾尔族老乡对我们也非常好。一次盛夏季节，途经库尔勒附近的一个小镇，看到路边一户人家的葡萄架上硕果累累，长着一串串晶莹莹的葡萄，有如红宝石的马奶葡萄，有如绿宝石的无核葡萄……我们便去拍照。这时，男主人微笑着从屋里走出，剪了两串葡萄送给我们。我当时特别惊喜，那位大叔好善良，虽然大家语言不通，但是能感受到大叔对我们的热情。那些日子，我们有时用粮票换杏子，换瓜果，时间长了，他们还请我们去家里做客……

　　去年9月，我们去和静烈士陵园，我和几位战友，为在当年修建南疆铁路牺牲的烈士扫墓……天山低头悼战友，河水呜咽哭英灵。看着眼前一排排整齐的墓碑，看着墓碑后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本该是鲜活的生命，有着和我们一样幸福的生活，可还没来得及享受人间的美好和欢乐，就永久地长眠在南疆线……只有山中林间的小鸟轻轻地为他们歌唱，火车的汽笛向他们深情致意……

　　当我们这些年过半百即将奔六的老兵们又回到了铁道兵南疆线的大军营，我们共同高唱着《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时，我们还是那么的豪情奔放，热血沸腾，激情燃烧……

　　我默默倾听着，我从这些“铁兵”身上，从他们朴素的语言中，分明感觉到一种精神在闪烁，一种信念在生辉……

　　“现在，我们铁道兵战友建立了微信群，每天从上午到晚上，微信群里就没消停，很多失去联系三十多年的老战友又在群里联系上了，大家激动万分，互通情况，互诉衷肠，我们有一个共同的、迫切的愿望，就是盼望早日见到面。”

　　是呀，这条基本沿古丝绸之路中路延伸的铁路，演绎着多少如烟往事，又增添了多少今人新语。“铁兵”告诉我，时至今日，铁道兵被撤销已经三十多年了，正是铁道兵文化、铁道兵战友情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发挥着作用，无时无刻不在他们的脑海里和行动中。有他们的战友写的《天山情》《天山脚下的火车兵》等纪实文学的书作证，那是永远的记录和怀念。

　　毋庸置疑，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在解放战争、抗美援朝战争和新中国社会主义建设中，抛头颅洒热血，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和建设事业作出了不朽的贡献。我们应该记住他们，记住那段永远也不能忘记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