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获红薯

散文随笔 (38) 2022-06-07 12:52:00
  老家豫西山区,庄稼地里到处都种红薯,家家离不了红薯。在几十年前,红薯是赖以保命之物。
  每到深秋红薯长成时,就该收获了,家乡人叫“出红薯”。在故乡小店北山,这一动作可利索,双手抓住红薯秧子,用力往上一拽,一嘟噜溜圆光洁完好的红薯就从风化形成的砂石土里被拽了出来。
  一个秋天的后半晌,我跟着伯父去地里分红薯。那场面很是热闹,全村老少几乎都聚在一起了,跟过节似的,一向幽静的山野活跃起来。各家劳力背的背、扛的扛、挑的挑,有用架子车的,有用牛车的,条件最好的是开着手扶拖拉机的。天渐渐黑了,又飘起细雨,最高的山峰罩上了氤氲云烟。年过半百的伯父用了两个大筐装了红薯挑着走。我提了马灯走在前头引路,摸索着走回村子,进了小院,将红薯收拾好。伯父进灶火烧柴火做饭,我打下手,麦茬在灶膛里熊熊地燃烧,泛着温馨的红光。伯父寻了一根不大不小的的长红薯来,丢到柴火灰里。晚饭是最新鲜的蜀黍糁汤滚最新鲜的红薯,就着生拌萝卜丝,我吃了一大碗。饭罢,从柴火灰里扒出那个红薯,热乎乎的,拍拍灰,用手掰开,一股香甜气味钻进鼻子眼里,塞到嘴里一嚼,真是好吃极了。
  腊月里,当东方的阳光红红地照亮小村时,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不一会儿,就见有人披着破衣衫,手捧大黑碗,慢慢踱到村头的破土墙前蹲下,一口一口地喝汤啃红薯。那汤是稀的,能照见人影。红薯是不削皮的,有人便将红薯皮用筷子剥下,丢到地上,一只土狗慢慢地溜达过来,用舌头卷起地上的红薯皮,吧嗒吧嗒咽了。
  红薯太多时,就直接在地里刨成红薯片。大人们坐在一个长条板凳上,板凳前头,绑一个铁片或固定一把刀,红薯不用洗,直接拿起来朝刀子平推过去,就见一片片白生生的红薯片就飞落到下面的篮子里,娃子闺女们便将红薯片均匀地摆到地里,叫日头来晒。远远看去,白花花一片,象是下了雪。待干透以后,拾袋运回家,储藏起来,到了冬天没馍吃或新鲜红薯不够吃时,就把红薯干儿用温水泡了,掰成小块儿,煮到蜀黍糁汤、小米稀饭或大米稀饭里头,顶饿管饱。
  还可以把红薯干儿拉到大队的电动钢磨上,很快就打成红薯面,用来做馍或面条。那时,白面极少,庄户人家大都用白面裹着红薯面蒸成花卷;甚至还有人全用红薯面,蒸出来的馍黑不溜秋,硬邦邦,难以下咽,吃多了还反胃吐酸水。人都不耐烦吃红薯面馍,盼着白蒸馍。我读高中以后,白面渐渐地多起来,红薯面馍不见了,大概是一九七八年后的事了。最难忘的是擀红薯面条,需要技术,锅里先放水,烧开搁红薯面,小火让面在开水里慢咕嘟,尔后把面倒置案板上,反复揉压,再和少许白面,用白面将红薯面包起来,稍微一擀切成又宽又厚的面条;下到锅里滚熟,捞出过凉水,添到碗里,加蒜水,成为那时无奈而比较好吃的主食。有多少回母亲上班不在家,家里也无甚可吃,姐姐一挽袖子,做红薯面条,我们兄弟姊妹烧火,终于能吃上一碗,饱了肚子去学校……
  红薯也需收藏,不能受冻也不能热着。家家户户在自己院子里或在地里挖地窖。有一次回来过年,伯父要我下去弄点红薯,窖是垂直挖下去的,稍深,四周的壁上开有放脚的地方,我爬到底,往边上一拐,有一个橫着的洞,红薯就堆在里面,外面很冷,窖里面却是温暖如春,红薯在此能够放一个冬天都不坏的;而我也觉十分好玩,跟地道战似的。
  红薯叶儿也是宝。夏初的清晨,邻家阿姨喊上姐姐与我,走到城北山上的红薯地里,满眼是绿油油的红薯秧子。我们每人把控一陇,左手抬起秧子,右手使劲一撸,一把红薯叶就到手了,只见秧子上面渗出白白的浆水,时间一久变成黑色了。把红薯叶背回家,找个场地凉晒,晒干以后储藏起来,等到寒冬做面条的时候,抓一把干红薯叶,用热水泡了,丢到锅里,成为面条的伴侣。
  昔日,人们收获了红薯便收获了希望,填饱了肚子,度过艰难岁月。今天,生活越来越美好,但红薯仍倍受推崇,据说有抗癌之功效,故乡人皆长寿;红薯产量高,快头大,有憨厚大方之气,故乡人也都豁达简朴。如今,老家汝阳的红薯已很有名,获得全国农产品地理标志,我这个在异乡的游子真心祝福故乡。
  前不久,老家来人,送来几个大红薯,放了几天发了小芽;我将这红薯放到碗中,加水,叶子便猛长,成一盆景,也有了煮面时的添加物,令我欢喜不已,使我有了故乡的感觉。
  (作者马建国,武汉市作协会员,中铁大桥局副总法律顾问,已在长江日报、荆州日报、武汉作家、武汉印象、琴台丛书、散文选刊、中华文学、青年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多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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