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个电话

　　第八个电话

　　文/吴琼

　　2020庚子鼠年，在新冠疫情逐渐冷却的深秋，我迎来了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2010年，我全程参与了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工作，之后，我扎根统计行业一做就是十年，从农业普查到经济普查再到人口抽样调查，以及各种统计调查，无论是独自完成，还是带领辖区内统计人员共同面对，我承担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统计任务，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次的“七人普”于我而言驾轻就熟，但我此刻的内心却充满了阴霾。十年过去了，人口普查工作已经较以往发生了很大变化，其中手机填报便是一个最显著的特征。我驻守在基层，面对的是37800多个农民，各村普查员受教育程度偏低、年龄偏大、电子化办公陌生，对于智能手机的使用，除了微信，他们可以说一窍不通。最要命的是，这次人口普查偏偏赶在了农忙时节最农忙的阶段。在这里工作了十年，我深知土地、农作物对于他们的意义，辛辛苦苦忙碌了一年，所有的收获都只在这一段时间，这就是他们的血汗。东北的十月和十一月，凌晨四点钟出门，晚上七八点钟回家，无论是亮度、温度、还是风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像到其中的艰辛的。就在我硬着头皮公布了这次普查时点的那一刻，我负责的区域普查员加指导员一百多人，几乎要集体辞职，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是十年前做过六普，这十年里跟着我共同经历各种统计调查一路风雨无阻走过来的，我几乎是对每个人用我们十年的过往作为坚实的后盾留住了他们，这一刻，没有人会比我更了解，十年统计，到今天的七人普，他们跟我做的已经不是工作，而是感情！

　　2020年10月11日20:25分

　　今天是录入系统开始的第一天，我早已经做好了“答记者问”的准备，我知道，这些满脸皱纹、满手硬茧的普查员们点开企业微信，一定有无数个不会操作来等着我解答。办公室在一楼的阴面，夜里冷得无法形容，我关了电脑回到宿舍钻进被子里。刚躺下没几分钟，接到一个指导员的电话，说他正在我办公室门口，对于企业微信的操作还不太懂，刚收完地骑着摩托车过来，想让我为他演示一下如何录入。我跑过去的时候他正穿着一件军大衣，带着护膝，黝黑的脸上冲我露出憨憨的笑容。我忽然鼻子一酸，有一滴叫做眼泪的东西从眼角顺着脸颊滚到了嘴边，咸涩中带着蜜甜，我怕被他看到，用最快的速度将它擦干。

　　2020年10月11日21:02分

　　送走了他，我回去躺下，此时电话又响了起来，一个指导员跟我说，他把两个小区的普查员弄反了，希望我能在平台上调整过来。我真想告诉他，我明天再为他调换，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干了一天活刚回家，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明天天不亮又得上山，录表工作只能在此时进行，而且每天都是如此。于是我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起来打开电脑。2020年10月11日21:34分......2020年10月11日22:11分......

　　2020年10月11日22:5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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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10月11日23:28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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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年10月12日03:42分

　　每一个人都是十分抱歉的对我说，真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扰我，他们实在没有办法，我说没关系，你们都比我辛苦。

　　2020年10月12日04:30分

　　我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这是我这一夜接到的第八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希望我把整理过的普查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答word文档发给她，她再转发给下属小区，让大家学习，这大概是她今天出门前打的最后一个电话，一会儿到了山上，收割机的声音会掩盖住电话的声响。我想起来为了节省手机内存，我把一些东西保存在了电脑里，我咬了咬牙起来去开了电脑。

　　做完了这些，我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没了睡意，尽量理顺着我脑中凌乱的思绪，我知道，今天还会有第九个、第十个、无数个电话打进来。东方正渐渐泛起了鱼肚白，那是希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