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轶事(十八)

散文随笔 (64) 2022-06-07 22:16:24

  农村轶事(十八)

  文/于世涛

  三十六、大哥当兵的往事

  1966年“文革”开始,大哥刚好初三毕业。但因为当时全国都在“复课闹革命”,既没考高中,也没毕业离校,而是留在彰武四中参加文化大革命。

  时间来到1967年冬季征兵,大哥报名了。体检的前一周,大哥感冒、咳嗽非常严重,当时吃啥药也不管事。妈妈说,我给你拔火罐吧,在前胸和后背拔火罐能止咳,对感冒也有好处。大哥同意了。

  还别说,老祖宗的拔火罐疗法还真管用。拔完火罐第二天咳嗽就轻了,第三天就止住了,连感冒也明显好多了。可大哥的心情越来越沉重——这浑身好几个大火罐的痕迹,该不会影响体检吧?妈妈对此也非常纠结,很后悔不该给大哥拔火罐!

  体检前两天,妈妈给大哥拿了五块钱,让大哥去彰武县城浴池洗热水澡。一是为了体检时身子干净,二是烫烫澡,活活血,火罐印记会淡化些。

  晚饭的时候,大哥回来了。大哥让我看看他后背上的火罐印记轻了没。我说,轻了,只有淡淡的痕迹了。大哥一高兴,就给我讲了他在县城烫澡的见闻。

  大哥说,城里管洗澡的地方叫浴池。浴池里一共有两个水池子。一个温水池,一个热水池。常洗澡的人明白,要先在温水池里适应一会儿水温,等泡出汗了再进热水池烫澡。

  但那时的社会很落后,农村人家没有洗澡的条件,也没有洗澡的习惯,大都是夏天在水塘里或小河沟搓搓身子。根本不知道城里还有澡堂子。所以,第一次进入浴池洗澡的人往往会弄出许多笑话来。

  大哥进到浴池里,坐在温水池边上往身上撩水时,眼瞅着一个中年人一个猛子扎到了热水池里。就听“嗷”的一声嚎叫,那人跟头把式蹽到热水池外面,浑身肉皮子汤得通红,疼的在澡堂子里来回光着屁股跑。一边跑一边骂,真能糟践人,这他妈是洗澡吗?这不是秃噜猪呢吗?

  大哥讲述的时候,还在地中央做出来回跑的怪态,把二哥我俩逗的笑出了眼泪。

  后来大哥进行体检的时候,医生问他,咋的了?拔火罐干啥?大哥说,感冒了,咳嗽的厉害,在家拔的火罐。

  最后,大哥征兵体检合格,就等着发入伍通知书了。

  “文革”期间当兵,最重要的是政审,要上查三代直系亲属。这些亲属中,成分高的,有历史污点的,有现实问题的,其子女当兵肯定去不上。大哥当兵,就在父亲的历史问题上差点儿就没去成。

  当年来地方领兵的曹指导员很欣赏大哥,他到我家来家访时对大哥说,你体检合格,家里贫农,父亲在公社上班,你又有文化,部队里需要你这样的战士。但有群众反映说,你父亲解放前曾经加入过国民党,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否则会影响你入伍。

  曹指导员走了,大哥急得站不住脚,连夜去公社找父亲商量办法。

  父亲听了大哥的叙述,张口就说这是诬陷。父亲说,我是1947年参加革命的,根本就没和国民党组织有过交往,怎么能是国民党员呢?父亲安慰大哥说,没事的,明天我去县委组织部查阅组织档案,那是最好的证明。

  第二天父亲去了县委组织部,结果接待父亲的人说,组织上正在调查你的历史问题,因为彰武县伪国民党县党部撤退时留下的档案里确实有你的名字。父亲气得直跺脚,屋里屋外转了半天,忽然想起要亲眼看一看伪档案,要看看是谁在诬陷自己。

  父亲通过找人查阅了伪档案,伪国民党员名单里确有自己的名字,而且明确写着入党介绍人是刘会川。

  提起刘会川,父亲熟悉的很。他和父亲是同龄人,民国时曾经和父亲一起给别人当过小铺店员,当时的六个店员还拜了把子,刘会川是老大,父亲排行老六。现在,刘会川就在县里上班,在兽医站当兽医。父亲气急败坏地来到刘会川单位,要找拜把子大哥问个清楚。

  刘会川很愧疚地对父亲说,伪国民党县党部里的名单是我报上去的,咱们当时的几个把兄弟我都给填表了。那时,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但伪县党部需要发展壮大国民党组织,就给我们这些基层的“老国民党员”们下派任务,定下指标,每人必须发展多少名国民党员。而且,发展一名就给很多经费,超额还有金钱奖励。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多赚钱,我就没征求你们个人意见私下给报上去了。

  事情弄清楚了,至此父亲才知道原来刘会川早就是国民党员。刘会川当即给出具书面材料证明此事,证明父亲是清白的。

  结果大哥如愿以偿,有惊无险的正式参军入伍了。

  三十七、邓爷爷的锡酒壶

  童年时,我家对面屋“邓爷爷”有个锡酒壶。

  那时,农村生活很贫困,每天能喝上一顿酒的人家也不多。因为邓爷爷双目失明,没儿没女,就剩下喝口闷酒这点儿嗜好。邓奶奶千方百计给老头子淘弄酒,有菜没菜都行,但每天晚饭都得让邓爷爷能喝上一口儿。

  记得邓爷爷有个锡制酒壶,那是邓爷爷的心肝宝贝,总在自家的窗台上放着,谁也不许碰。吃饭时,邓爷爷把酒壶往炕桌上一放,邓奶奶给倒满酒,用酒盅盖在酒壶上,把酒壶放在茶缸里,倒上开水烫酒。

  邓爷爷喝酒基本没什么菜,一个咸鸭蛋能喝上好几顿。有时候,邓奶奶抓几把黄豆粒放进铁锅里炒,炒熟出锅之前,往锅台上的半碗盐水里捏点儿花椒面、葱花,再把刚出锅的黄豆往大碗里一倒,只听“噗”的一声,一股白气从碗里升起,再立即用盘子把大碗盖上,闷个三五分钟,一大碗炒盐豆就做好了。只见原本光溜溜的黄豆粒,浑身充满褶皱,挂满白色的盐霜,这是邓爷爷最喜欢的下酒菜。

  只见邓爷爷把酒壶从茶缸里拿出来,酒壶底在茶缸沿儿上来回荡一荡,然后把酒壶放在桌子上。再从酒壶上拿下酒盅,用烫酒水涮涮,开始自斟自饮。老人端起三钱容量的白色陶瓷酒盅,“吱儿”地抿一小口,一抻脖把酒咽下,然后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盐豆吃。

  有时,妈妈也给邓爷爷加个下酒菜,让他老人家高兴。但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只能是摊个鸡蛋,或者醋拌白菜心什么的。每逢这时,邓爷爷就一边喝酒一边给我们讲他年轻时的往事,我特别喜欢听。

  一次,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半夜里肚子疼的嗷嗷叫,满炕打滚。邓爷爷拄着拐棍站在门口问妈妈,孩子咋的啦?妈妈回答说,老三肚子疼的厉害,这三更半夜的可咋整?

  邓爷爷啥也没说,回屋了。

  过了一会儿,邓奶奶端着邓爷爷的酒壶过来说,这孩子可能是着凉了!老头子让你给酒壶里倒上热水,用酒壶底在孩子的肚脐周围热敷,一会儿就不疼了。

  妈妈把酒壶倒满开水,把毛巾铺在我的肚子上(妈妈怕是烫着我),用酒壶底在我肚脐周围热熨,不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妈妈去供销社打了二斤“地瓜烧”给邓爷爷拎过去说,这锡制酒壶还真是个宝贝,能治孩子的肚子疼。

  邓爷爷脸上笑开了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