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家街坊“赵二愣”

散文随笔 (61) 2022-06-07 17:03:08

  二姨家街坊“赵二愣”

  (一)家住二道河子公社马丈房小队的二姨家是我小时候常去串门的地方。尤其是学校放假之后,我就到二姨家住上一段,不开学不回家。二姨家小哥比我大一岁,他总带着我出去玩儿,由此我认识了他家西边的街坊“赵二愣”。小哥说,赵二愣是他的外号。这人奸不奸傻不傻的,竟办些“楞”事,由此得了这个绰号。别看赵二愣四十多岁了,可一直“打光棍”,和老妈妈一起过日子。他特别热衷于当大孩头儿,非常愿意领着我们一帮孩子们玩儿。二姨家大门口有个“茬子”垛,是用来当柴禾烧的。因为久放,里面被蚂蜂子絮了窝,每逢二姨去抱柴禾点火做饭时,小心翼翼地躲着蚂蜂窝,但还是有时被蚂蜂给蛰了。于是,小哥我俩偷偷地商量,想把“茬子”垛里的蚂蜂窝给消灭了。这天中午,趁着大人们午睡的机会,我俩用衣服把头包上,把烧好的一燎壶开水浇在了茬子垛上。但因为找不到蚂蜂窝的准确位置,蚂蜂子没受到任何伤害,仍然一群一群的在空中盘旋。正在小哥我俩一筹莫展的时候,赵二愣来了。他说有办法,只要把蚂蜂窝刨出来,用火烧了就没事了。说完,他就回家了。听了赵二愣的话,小哥我俩舌头伸出老长,面面相觑,谁敢去捅马蜂窝啊,还不得蛰死?正在此时,邻居家新婚不久的年轻媳妇曹桂英出去挑水,从小哥我俩身旁走过去。不一会儿,赵二愣回来了。他身穿帆布雨衣,裤脚和袖口系的严严实实,头上蒙着被单,手里拎着二齿钩子,直奔茬子垛想要刨蚂蜂窝。我和小哥急忙喊着,先别刨!先别刨!有人去挑水去了。赵二愣问,谁去挑水了?小哥回答,曹桂英刚挑着水桶过去,该回来了。我回头往东一看,曹桂英挑着满满的两桶水走了过来。赵二愣也发现曹桂英了,他直着腰板站在茬子垛边上,没有动手。我当时想,他肯定是想等曹桂英挑水进屋之后再动手。可让我和小哥想不到的是,等曹桂英挑着一担水走到赵二愣跟前时,赵二愣抡起二齿子就开始刨蚂蜂窝。“嗡”的一声,蚂蜂子炸窝了。一团团的蚂蜂子飞舞在赵二愣周围。继而,一大群蚂蜂子开始袭击曹桂英。没有任何准备的曹桂英可就惨了,双手抱头,吱哇乱叫的扔下水桶就跑。一团蚂蜂子紧追不舍。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赵二愣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曹桂英扑倒在地,护在身下……等了老半天,蜂群慢慢散去。被蚂蜂子蛰的鼻青脸肿的曹桂英从地上爬起来,对赵二愣的“英雄救美”一个劲地道谢。小哥我们俩在远处看得真真的,笑成了一团。赵二愣过来说,笑啥?还不是为了帮助你俩把蚂蜂窝刨出来?我和小哥捂着嘴跑开了。

  (二)五月节快要到了,二姨稍信说过节杀猪,让我和妈妈去吃肉、吃血肠。杀猪的时候,我看到是赵二愣当屠夫。我偷着和小哥说,找谁不好啊,干嘛找赵二愣杀猪啊?小哥说,赵二愣不光杀猪利索,收拾的也干净。更重要的是杀完猪还要到县里去卖肉,这活儿只能是赵二愣敢干。因为那时是“文革”时期,是不允许私人到自由市场上卖肉的。但赵二愣不管这些,他啥也不怕。赵二愣杀猪确实很利索,起大早动手,不到九点就收拾完了。他牵着毛驴,驮着猪肉上路了。二姨夫一个劲地嘱咐他,卖完肉早点儿回来,家里等着他开席。我闻着锅里的肉香,看着煮好的血肠,馋的直流口水。可赵二愣迟迟不回来,他不回来就不能开饭。一直快到黑天,赵二愣还是不见踪影。二姨赶紧派大表哥骑车子到县里去看看。半道上,遇见了赵二愣骑着毛驴回来了。大表哥几次追问咋这么晚,他笑而不答。不管咋说,肉都卖完了,虽然回来晚点,大家也很高兴。酒桌上,几杯白酒下肚,赵二愣道出了白天卖肉时发生的事。原来,中午的时候,一个美少妇前来买肉,赵二愣热情地给她称肉,用麻绳系好,放在肉案子上。少妇付款,欲拎起肉要走。赵二愣立即制止她说,“你别动!”少妇说,“大哥,我给钱了。”赵二愣说,“少点称,哥再给你添嘎肉!”说着,赵二愣用刀割了一小条肉递给了少妇。没成想,少妇抡起巴掌就给赵二愣一个大嘴巴,还大喊着,“有人耍流氓!”赵二愣咋解释也没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有人还报了警。警察就把赵二愣带回了派出所。赵二愣在派出所里实话实说,和买肉的少妇说的一模一样。派出所的警察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当场进行口头调解,说少妇误会了,打人是不对的。但赵二愣的语言也有点毛病,以后注意点。互相谅解吧!赵二愣讲完,全屋人笑喷!

  (三)那时的孩子们常年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嘴馋。一天,赵二愣对我们几个孩子说,晚饭在家少吃点儿,我家荞麦下来了,下午碾面,我给你们做“牛犊汤”吃。我问小哥,啥叫“牛犊汤”?小哥说,就是荞麦面片拌芝麻盐儿,可好吃了。冬天的晚上天黑的早,七点多钟外面就啥也看不见了。我和小哥、小成子、小友子,小虎子等五个半大小子不约而同的来到赵二愣家。他家三间土房,东西各一间,老妈住东屋,赵二愣住西屋,中间是过道兼厨房。我们走进西屋,赵二愣正在和面。他说,荞面有了,还缺芝麻盐儿。一会儿你们几个跟我去生产队取芝麻。年龄稍大一点儿的小虎子说,生产队还没打芝麻呢,一捆一捆的都在小队部房顶上放着,咋去拿啊?赵二愣说,你们都跟我去就得了,到时候听我指挥!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生产队的屋里亮着灯,喂牲口的饲养员常年住在小队部。赵二愣带着我们几个蹑手蹑脚的来到小队部屋门前,隔着窗户看见饲养员头朝里躺在炕上睡觉。赵二愣不知从哪拎来一根木头棍子把房门在外面死死地顶上。然后指挥我们几个蹬梯子上房,都把布衫脱下来,铺展开,把成捆的芝麻往布衫上抖落,干透透的芝麻粒顺从地落到我们的布衫上,我们把抖落过的芝麻捆又给放回原处。忽然听见房下传来推门声,但没推开。接着传来饲养员的叫骂声,谁他妈的把门给顶上了?房顶上的人在干啥呢?赵二愣示意我们拢起衣衫,领着我们从房后跳下去,跑回到赵二愣家里。当晚,赵二愣带着我们,炒芝麻,擀芝麻盐儿,煮了一大盆荞面片儿,再把芝麻盐儿往大盆里一拌,香喷喷的“牛犊汤”,成了!我们一人一个二大碗,抢着吃,吃的满头大汗,可香了。当我们要走的时候,赵二愣嘱咐我们,谁也不许出去瞎说,还剩点儿芝麻,明晚接着吃“牛犊汤”!

  (四)最让人惊骇的是赵二愣把生产队饲养员的女人给那啥了!这天,生产队来放电影的了。在那个年代,农村没有啥娱乐活动,能看上一场露天电影就像过年那么热闹。黑天之后,电影开演了。孩子们都去看电影了,而小队饲养员的老婆没有去,她躺在被窝里等着男人回来。因为孩子们都大了,就一间房的小炕,两口子能有半年多没亲热了。饲养员的老婆迷迷糊糊地要睡着时,听到屋门响,男人回来了。她问,电影开演了吗?男人只是“哼”了一声,也没开灯就钻进了女人的被窝。完事之后,老婆接着睡觉,男人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又一个男人钻进了女人的被窝。女人刚要睡着,不耐烦地说,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刚完事咋又回来了?这个男人正是生产队的饲养员,他是给干了一天活的牲口添完草料才回家的。听老婆说“刚完事!”这句话,他忽地从被窝里钻出来说,我才回来,你刚才和谁办事了?老婆一脸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啊?那人进屋就上炕了,也没开灯,我和他说句话,他只“哼”了一声,我也没听出来是谁!我还以为是你呢。两口子把灯打开一看,炕上有个古铜色料子单帽。饲养员说,这不是赵二愣的帽子吗?这事准是他干的。饲养员顿时一点儿情趣都没有了,气呼呼地拎着赵二愣的帽子去找生产队的刘队长“报案”。正在看电影的刘队长听了饲养员的陈述,立即找几个基干民兵把正在陪老妈看电影的赵二愣带回了小队部。一开始,赵二愣死活不肯承认离开过演电影现场。刘队长问他单帽哪去了?赵二愣说他用帽子给他老妈占地方,等他把老妈接来时,电影已经开演,但帽子找不到了。刘队长声色俱厉的说,这小子不说实话,不老实,把他给我“绳起来”!话音未落,几个基干民兵上来七手八脚就把赵二愣五花大绑捆在了小队部的柱脚上。此时的赵二愣身如筛糠,哆嗦着问,我到底咋的了?我是贫下中农子弟,我没反对毛主席啊?刘队长把赵二愣的帽子往地上一摔说,这是你的帽子吧?它怎么出现在别人家炕头上?你是不是把人家女人给祸害了?这就是证据!赵二愣结结巴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刘队长接着说,看着你平时老实巴交的,现在给你指两条路任你选,一是马上把你往县里送(指扭送公安机关),二是由我给你们处理。你自己选吧!这时,赵二愣的老妈趔趔趄趄跑进屋来,“扑通”一声跪在刘队长面前带着哭腔说,大侄子,老婶子求求你了,可千万别往县里送啊!咱祖祖辈辈都是本分人家,丢不起这人啊!刘队长也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你赵二愣可就真得打一辈子光棍了。尤其是咱们农村的女人家,摊上这事就更没脸活了。依我看,这事咱们谁也别声张,我给你们解决,你们同意吗?赵二愣脸憋得通红干嘎巴嘴,啥话也说不出来!他老妈一个劲地给刘队长磕头作揖,饲养员在旁边说没啥意见。最后刘队长当场决定,赵二愣赔偿饲养员家一年的工分,饲养员对此事不予追究。二人当场达成协议,签字画押,作为证人的刘队长也签了字。一起不明不白的“强奸案”,就在“文革”的特殊年代,就在那封闭落后的山村里,被没有法律意识的法盲们给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而且大家还都认为解决的挺好,没把事情闹大!当然,有人说赵二愣便宜了,要是把他送县里的话,他得蹲几年“笆篱子”。还有人说赵二愣仗义,那天他用帽子占地方,让他侄子给看着,结果发生了这等事。赵二愣是给“别人”顶包了!但也有人说赵二愣是冤枉的,他是让“精明”的饲养员两口子合伙给算计了。一年的工分不是少钱,都给了人家,这不等于给饲养员家白当一年长工吗?小哥告诉我说,此事发生之后,可能是赵二愣觉得“既窝囊,又丢人”,成天连走路都低着头,再也不给我们当大孩头儿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