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陌生

散文随笔 (48) 2022-06-07 14:30:19

  这是五月的日子,应该是繁盛而热烈的夏天的日子,而我眼里的映像,却是那么熟悉而陌生。

  大清早,原本可见到晴空万里,朝阳如火一样的燃烧,一切都光灿灿的。但现实却是阴云低垂,万物悄悄伏在大地上,神色黯然,空气中浮动着一种透骨的凉意,鸟儿“叽叽”的嬉闹也是稀稀拉拉的,还有些遥远。这不会就到秋天了吧?不像,目光扫掠过的地方,没有碰见一片黄叶。但靠天边的地方,云朵竟然是暮秋季节所见的那样,互相挤拥,拢成一团,有点寒禁难挡。云朵没有弥严的缝隙中,透出一线天的蓝光,长长地穿过几束阳光,橙黄的,不似夏日的高热,云朵的边缘,沁着淡淡的紫色,有种熟透的感觉,也有种老迈的倦态。高天上始终没有听到雷声,那怕低闷的一声,只有几片云的下面,悬挂着条条蓝湛湛的带子,兴许是隐约可见的蒙蒙细雨,又像秋天的迹象。

  这种昏昏沉沉,反正不是五月所具有的,但很与我此刻的心情极为契合。

  五月的天气,记忆中留着的是一种带着动人心魄的温柔意味的那种。宽广的黄土地,干爽的空气,时而旋起的一柱柱由酷热集聚起的旋风,沿着阡陌飘移,捎带着野蒿的芬芳,荞麦的气息,是那么能令人心底瞬间湿润而又惬意。正是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把美好的向往满满装上一脑袋,感受着没有丝毫沉重的爽朗与轻快。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某处,可以一整天不动。从朝霞弥散的清晨,直到夕阳残照完全消失。美好的风景在内心铺展,然后再卷束,那是一段多么无忧的日子,简单而刻骨铭心。

  可现在呢,一切变得这么熟悉而又陌生。太阳静悄悄地升起又同样静悄悄地落下,光亮仅在正午的时候闪现了一下,就像黑夜里电力不足的手电筒,忽闪了几下晕黄的弱光,然后完全死寂。乌云等不及夜的迟来,从四面八方,从高处流泻而至,周围很快就黑蒙蒙的,静悄悄的。几只夜鸟偶尔漏出几声啼叫,轻扇着柔软的翅膀,低低地拂掠大地,疾飞而去。空气中回荡着我胸腔里涌出来的闷沉沉的回声,树梢也被荡得微微颤动。

  我突然想起来三十多年前那晚的夜行。当时正是十月的天气,北方高原上夜的长风正常奔袭,芨芨草、沙蒿蒿被风弹出“索索”的低吟,山道边的低岗,黑乎乎、圆溜溜,我是来到了一处坟冢?一声惊叫卡在喉咙。前方的天色蓝个沉沉,点点星星,像风中的烛头,悄悄地颤颤巍巍地在天穹闪烁。回家的路必须经过一个深涧——鸦儿涧沟。走到涧边,沟底爬上来的风,扬起一股白闪闪的沙粒,一只小野狐,突然窜至我眼前,黑暗中,它的双目如两盏发着碧光的灯,可我当时确没感到一丝惊惧,没有后退,但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立刻控制住我。在这个荒野的黑夜,我不是唯独喘息的生命,还有它。小野狐没有给我择路的建议,掉转头,向沟底冲下去,我顺着它的后影,清晰地看见了一条羊肠小道,于是,我再不用努力辨认周围几乎已被黑暗遮没的地方,不顾一切跟着它的脚步,向前走去。下到沟底,对面的山坡缓了许多,抓着两边草藤,顺利地爬上了山梁。离家不远了,路也好走了许多。

  怎么想起这件事?这与五月天又有什么关系?我的思想有时候很离奇,总会跑偏到一个不着边际的区域,就像今天这样。

  但似乎有一点又有联系,那就是希望。一个人无论处在什么窘境中,只要心中怀有希望,那一定是无畏无惧的。只要心中怀有希望,再黑暗的时候,总能见到光明。

  我错了,这种灰溟濛的日子,也是五月应该具有的。天空不一定非得总是光明的,也得有时而模糊的闪烁;空气不一定非得是温暖的,也得有时而寒凉的存在。正如我的心情,那能总要快乐,忧郁也是一剂调味。世上的事,只能相遇,不能强求,难道不正说的这个理儿吗?

  这五月的天,阴沉如秋,熟悉且又陌生,可能这正是自然变化之无穷难料的深奥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