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年味:花鼓戏和猪头肉

散文随笔 (50) 2022-06-07 14:16:26

  我老家的那个小山村,叫沩江村,因为蜿蜒曲折的沩江河就从村子前流淌而过而得名。其实这儿以前叫做易家湾村,估计那时候村子里姓易的村民居多,因此便这样叫的村名。不过现在合村并镇以后,村名变得响亮了,叫做“红旗村″,有点大生产运动时期敲锣打鼓热火朝天的味道。但是我总是习惯说自己是沩江村人氏,应该是叫顺口了或者念旧的缘故吧。

  而真正热火朝天的,不是村名,而是过年时期村子里弥漫的浓浓的年味。小小乡村里,年味是最最浓厚的,也许这种味道久居城市的人无法深切感受到。因为在城市里,无法生火烧柴,因此也就没有了乡野居民的烟火气息,没有了一种乡野的民俗味儿。乡村里流传下来保存完好的那些朴素的传统习俗,虽然有点儿老旧的感觉,但这些却让每一个漂泊异乡的人或久居城市里的人因为深刻体会无法忘记而变得非常地想念。

  在村里,距我家不远的沩江六队有一块空置的大土坪,在土坪的周围聚居着十几户人家,大部分住户都姓刘,因此这里也唤作刘家湾。平时,刘家湾的大土坪是空闲的,可以停车,也间或有居民晒点儿干菜什么的。但是这土坪有两个时节无法空闲下来:一是每年的夏收或者秋收时节要晒稻谷,另一个时节就是每年腊月过完农历小年后唱花鼓戏的时候了。

  一到腊月二十四过完小年之后,刘家湾的村民便合计着在大坪里唱花鼓戏。本队上的人家,家里有喜庆的,或者在佛神面前许了愿要还愿的,都会凑钱唱一场花鼓戏。几户或者十几户人家一旦凑钱唱起戏来,可以从小年一直热闹到除夕。而且刘家湾住户里有一户人家姓朱,家里有一个女儿是在花鼓戏里唱旦角,她的外貌和唱腔音色都非常不错的,大概在一个花鼓戏剧团里有点地位吧,队里所有的演出事宜都处理得很好,而且价钱也不贵。因此每到农历年底腊月二十四过小年的时候,刘家湾的花鼓戏场便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于是,周围五里十里二十里的村民们便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刘家湾大土坪里看花鼓戏。还有一些卖零食和小玩具的挑着担子的小商贩,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这里,让看戏的小孩们感受到了另外一番属于自己的快乐。

  不过这对于少年时的我而言,自然会有自己的关注的事儿。我和大多数小孩们一样,只关心商贩的零货担上是否有五分钱一竹筒的葵花籽(后来涨到了一角、两角,最后涨到了五角),还有那种塑料手枪(我们都叫它洋炮),还有橡胶气球,可以吹得很大很大。其它的东西,我都不大感兴趣。

  有时我也关注花鼓戏台上的人物。有一曲花鼓戏叫做《定军山》,唱腔很美,打斗情节也激烈,很引人入胜,让我至今仍然记得。好像我们老家还有一句流传俗语是这样评价这部花鼓戏剧的:“有人看得《定军山》,叫花子不要打腰餐。”意思就是这部戏剧情很惊险生动,引人入胜,可以让常年饿着肚皮的叫花子都忘记要吃东西了。

  后来,我们村子里相继走出了一些在部队里当兵考学当上了军官的人,他们就很少回家了;还有一些在外经商挣了钱住在了城市里的;另外还有一些考上大学在外当上了政府官员的,他们都在外居住了,只有到过年才回家。村子里因此便变得冷清了许多。但是一到过年,特别是年底的腊月二十八九的时候,他们便都是开着小车,带着老婆和儿女,装载着在城里购买的眼花缭乱的礼品回老家给老人拜年。于是鞭炮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扬着一股浓浓的硝烟的味道。

  我家住的地方距刘家湾不远,叫狮子山。说叫狮子山,其实是由两座小山组成的:一座呈长条形,貌似狮子的身体,另一座小山圆球形,比长条形的山要高,像狮子的头部。两座小山组合相连在一起,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狮子了。我家住在这头狮子的头部。

  幼时家贫,父亲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从别人家买几斤猪肉回家。其实在少年的我的心里,多少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和家里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在一起吃饭的那种氛围。母亲在灶堂里不断地添着干柴,熊熊燃烧的火光映得整个灶房里的物件和我们每个人的脸上都红通通的,有一种特别温暖的味道。

  记得那时我非常期盼过年时能够吃到母亲用大块萝卜炖煮的猪头肉,特别香,特别鲜,特别好吃。因为排行最小,每次都是等到母亲烧火炖煮猪头肉完了时,我都要最先用大菜碗在沸腾跳跃的炉锅里挑选最多瘦肉的那一大块猪头骨,满足地啃着骨头上的那些瘦肉,吮吸着骨头里的汤汁,吃得满脸是油,两手也都是油乎乎的了。

  其它的年夜里的事儿,我都不大记得了。只记得老母亲炖煮的萝卜猪头肉的那种味道,简直是世界上最鲜美的东西。其实,在年少的我的心里,年味就是萝卜炖猪头肉的味道。也许你会觉得我的少年时期是多么贫穷,但在那些大家都贫困的时节,有猪头肉的味道就是过年的味道。我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贫穷的感觉。

  后来我们兄弟姐妹五个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年夜里,我们也都会用萝卜块炖煮猪头肉给家人小孩吃。而我,每年的年夜里都会接年迈的老母亲来自己家里吃年夜饭。当然,我的年夜饭的菜里,也仍会用火锅来炖煮一些菜,比如鱼头,基围虾,或者牛肉片之类的一些菜肴,可是每次都感到再也没有往昔年夜里的那种美好的味道和那种温暖幸福以及满足的感觉了。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我到如今也没有想明白。

  作者简介:张秋余,中学教师,宁乡市作协会员。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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