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面

　　老面馒头真香。

　　你一定吃过很多香甜可口的面食，如白面馒头、黑米馒头、肉馅馒头、面包等，但你不一定吃过老面做的馒头。因为老面馒头，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个让人回味的转折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初期，由集体经济向个体经济转变的一个历史时期。那时候，农村大众生活还是粗粮占很大比例的，能吃上馒头，那也是很不错的生活了。

　　那时候，我正在县城读高中。能上个高中，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招生录取率不到应届毕业生的百分之二十，大部分青年学生，只能在家里种责任田、口粮田。因为当时工矿企业很少，只有少数国营企业，也就是说，几乎没有用人单位，就连又苦又累的建筑活儿也不多。环顾县城，瓦房成片，几乎没有楼房。能有幸升学的，学习必须努力，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生活上更要节俭。老校长也深知社会现状，体谅广大学生家庭的经济困难，明确规定：无论谁的家庭条件多么优裕，中午饭，伙房全是窝窝头！就是玉米面蒸出来的。另外，还有一角钱的熟菜——白菜汤。早饭、晚饭，自由选择，条件好的，可以吃细粮：老面馒头。就是上一次做馒头时，留下一块面团，作为下一次做馒头的“引子”，用现在的话说，就相当于酵母了。为了防止老面馒头带酸味，通常往里面加上面碱，进行中和。这样，蒸出来的馒头，色黄、味香。若再配上一碗玉米粥、一碟小咸菜，那真是美极了。

　　提起那个老校长，当时，在学生眼里，他真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都改革开放了，他依然那么固执。每年新生入学，举行开学典礼，他就像校中心那棵大树上吊着的生铁老钟，发出千年不变的声音，重复着在他势力范围内的清规戒律：男学生不准穿牛仔裤、喇叭裤，不准留长发；女学生不准穿高跟鞋，不准烫发、染发；在校期间，严禁谈情说爱；你们要努力学习，成为国家有用之才，不能像文化大革命初期，培养出一些文盲加流氓的社会渣子。。。。。。开学典礼，成了他训人的大好时机。训人结束后，还不忘自我炫耀一番：我们学校的高考录取率达到了什么什么水平，可以和我县的重点高中抗衡；我校的铅字多少多少公斤，试卷、复习题我们有能力自己印刷了；我校的五层楼在县城首屈一指，县丝绸展销订货会都要在我校五楼会议室举办！看其表情，听其豪情，真比县委书记还要威风。

　　老校长送走了一批又一批学生，最后，他也走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他的思想、他的情操已灌注到了每一个学生的心中。这些学生，走上社会，有的成了领导干部，有的成了企业家，有的“成为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几乎没有违法和犯罪的。在这一代学生身上，都或多或少地能显露出老校长的影子。我想，如果说老校长就像一块老面，那么，我们就是“子面”吧，虽然，现在还没有“子面”这个词汇。

　　三十多年过去了，真是弹指一挥间。吃老面的人不多了，吃过老面的人还是大有人在。昔日的小县城，早已成为现代化城市了，旧貌换新颜，一跃成为全国百强县。老校长引以为豪的五层综合楼，成了楼林底下隐藏的老前辈。砖瓦房、生铁钟、泥操场，都成了小城故事里的镜头。持教鞭、戴眼镜、说普通话的语文课王咏梅老师，才貌双全，堪称“校花”，虽然当年无“校花”、“学霸”等词汇。现在一定是满头白发、子孙满堂，成了“白梅”。每当清晨灿烂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再回想起教过无数的学生，成就感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默默诵吟：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假如，时光能倒流，必将重温学生时代，重吃香气诱人的老面馒头，在蓝天白云下，骑着自行车，自由追逐，享受生活的甜美。